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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文為 2004/10/01凌晨 書給大女兒的一封email


2004/10/07國家音樂廳有場音樂會<<畫與樂---筆墨與樂音裡的人文>>,欲藉著多媒體聲光影像的播放,邀大家一起欣賞繪畫、聆聽音樂,走入「畫與樂」的對應世界中。蘇東坡論王摩詰(王維)「詩中有畫,畫中有詩」,說明了經由不同藝術的交參互融,可為表現與欣賞帶來另一番境界。以此,也可以「畫中有樂,樂中有畫」,甚且三者互參。看似不同領域的藝術,確實都有其相通之處。



 


雖然很多事情可能是common sense,但未經過歸納整理的資料,只停留在「知其然」的階段,總難歸為己用;只有「知其所以然」,才能隨心所欲。為此,謹從人文的角度切入,整理出清初四僧筆墨裡的人文,藉由他們的相同和不同之處的比對,應可參悟出一些藝術之道。


 


漸江、八大山人、髡殘和石濤四位僧人都精通佛學禪理,他們都有高深的學養,並都潛心於藝術且取得卓越成就,但每個人的出身經歷、人生態度和氣質秉賦不同,因此在藝術觀念和創作追求上也不一樣。


 


漸江(1610-1664)


漸江早年以忠孝立身,他出於對明朝的忠耿,曾赴閩南襄佐唐王,但終究不能挽救時局,在極度失望的心情下,削髮為僧(1647),遁入空門。「志於道、據於德、依於仁」始終是他處世的原則和作人的準則,這種人生態度一旦反映到藝術創作上,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筆墨情趣了,而是矗立於天地之間光照日月的風骨與氣節。


漸江的山水畫,格局簡約,山石取勢峻峭方硬,林木造型盤弩蒼勁,空靈中顯充實,靜謐中寓深秀,結構出一派純淨、幽曠而又峻逸雋永的意境。他對大自然靜觀默察的領悟,使他在創作中奇氣自生,取材造景章法與佈局,都乃來源於生活,採自然之真意,融合自己的人品學識和藝術修養,非身視其境者,不能至此!


漸江最突出的藝術特色是清逸剛淳,而這在相當程度上得力於他的用筆,他具有「千鈞屈腕力,百尺鼓龍鬣」的氣魄和功力。但千鈞之力又不是一泄無餘,而是徐徐使出,行於當行,止於當止,並做到不可增一,不可減一。山石林木的形貌、體量和神髓就是靠這精鋼一般的線條表現出來,剔除了一些蕪染和濁穢,如鋼鍊鐵鑄一般不可動搖。所以有人稱:「石濤得黃山之靈,梅清得黃山之影,漸江得黃山之質」。


 


八大山人(1626-1705)


明寧獻王的後裔,清政府對朱明殘存勢力的搜捕誅殺,迫使他隱姓埋名,繼而於28歲遁入空門,但佛門的「談空說無」,終究不能稀釋這位落難王孫久久積於心中的國仇家恨,或許這種憤的發泄和恨的凝結,使他的藝術不但超越了藝術既有的規範,而且又以他所特有的藝術撞擊力,給人們的心靈留下了永久性的震撼。


八大山人作畫時感情真摯而強烈,既狀寫對象的形神,又抒發自己的情感,且儘量以最精簡的筆墨表現最豐富的意蘊,筆中用墨,凝練蘊蓄,盡去圭角,在樸茂中顯出雄健的豐神;在領略大自然的永恆活力與不息機趣之中,實現了物我合一。他繪畫藝術的主要特點是平中求奇,抽象中有具象,畫無盡時空,寫苦悶中的超越,重繪畫性的精神蘊含------,只要用新的方法、從新的角度去思考,就有可能得到新的啟迪。


他的成熟期的畫作中,無論樹石、花木、魚鳥,他都通過變形強調一種流動感和變化感,石彷彿升騰的蘑菇,魚似乎是有翅的鳥,而鳥又成了有鰭的魚。構圖則最大可能的利用空白,在無始無終無邊無際的時空中,呈現了海闊天空與雲橫霧塞中生命的呼吸潛動及其追光蹈影之美。


 


髡殘(1612-1692)


生就秉賦孤耿,性格剛烈,曾參加抗清鬥爭,失敗後避難林莽,備受摧折之苦。40歲時感到復明無望,諸事皆空,而出家潛心禪學。髡殘雖似荊蠻草野之民,但學問弘碩高深,為人所器重。名儒學者和畫家都與交往,相互切磋。


在藝術氣質和創作追求上,髡殘(石谿)與石濤有些相近,即兩人在繪畫本體意義上都著力較多,亦都有著奔放縱恣的藝術才具。但兩人又有明顯的區別,石濤恃才傲物,睥睨古今,脫盡畫家窠臼,而髡殘對前人成就甚是尊重,尤其對元四家更是潛心研討、廣擷精華。幾經融匯而後成自家風貌。他創作態度嚴肅認真,是一位法出有據,藝成有源的畫家,其功力深厚紮實,作畫時以情揮筆,揮灑自如,揮劈砍斫,盡去猶疑。情感的律動與理性的沉思,相互權衡制約,如清泉出深山乳石,奔騰跳躍,自然成文,復歸於舒緩恬靜之中。足見其學養功力之深。


髡殘的山水畫與漸江也是有別的:漸江於謹嚴中見腴潤與清逸,而髡殘則於謹嚴中顯蒼勁與深厚。


 


石濤(1642-1707)


明靖江王後裔,在覆巢之下,年幼的石濤被內官攜逃避難,十歲即出家為僧。出家後,專心研習繪畫,對國事並不關心。這種種原因,讓石濤與清政府之間的關係不像其他三僧那麼緊張到勢不兩立。憑著深厚的文化修養,汪洋縱恣的藝術才華,勤奮不輟的藝術探索,以及特有的人生感受,石濤為世人打開了一個無限瑰麗的審美世界。他反對不師造化,陳陳相因,拘泥於古人的繪畫方法。正如他自己所說的「搜盡奇峰打草稿」,要求從真實山水中寫出生動活潑的圖畫,創造出富有生命的新風格。力圖扭轉元明以來中國繪畫藝術上臨摹仿古的沒落趨勢。他主張「一畫之法立而萬物著全」,即筆墨由造化中產生,又須還之於造化去,他確實實踐了「進此當以天地為師」的理念,其一生都在「搜盡奇峰打草搞」。


自然景觀的長期薰陶,身世不定的感念,從各方面作用著手他的藝術觀和人生觀。世界上的事物瞬息萬變,薄薄的雲霧可以遮掩巍巍高山,地位顯赫的王孫公子轉眼間就成了苦行頭陀。千古不變的宗成法是沒有的,山高海深,兩者是截然不同的自然體,但在石濤看來,「山即海也,海即山也」,坐禪入定,超凡脫俗,以意念創造一個新的宇宙,這是石濤繪畫藝術的最高境界,也是他的身世和佛、道思想作用於繪畫的必然結果。


石濤在繪畫上的顯著成就,與筆墨上的千變萬化顯然是分不開的,凡是筆所能再現的形態,都可毫無逃遁,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。他運筆時不粘不滯,不刻不板,靈動鬆活,驅使自如,給人以腕走龍蛇,一氣呵成之感!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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