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學與人生 詹啟賢 ( 錄自2005/05/19中國時報「名家專論」)
「醫學」是理性的、嚴謹的,可以重複試煉,有其一致性;反觀「人生」,充滿感性與不確定性,同時誕生的雙胞胎,命運截然不同,種瓜不一定得瓜,事件無法重新來過。然而人生不外「生、老、病、死」,離不開醫學,關係密合,兩者脣齒相依卻又本質矛盾。
年輕時因緣際會走入醫學領域,有機會近距離體認人生這四階段,中年後從事公共政策及社會事業,轉而沈浸政經、人文的書香天地,寄望在經國濟世及自身幸福中,尋求安身立命之道。
生命何時開始?由價值觀、宗教觀等不同層面:有人認為,精子和卵子結合就是生命的開始;也有人說,受精非生命,胎動才算生命之初;而猶太人視成年禮後,生命才真正開始。然而生之喜悅,在於擁有希望與快樂,此一精神內涵,遠遠超脫醫學賦與的意義。
「老」是多麼的無奈?它的定義為何?以前規定六十五歲退休,現在國民平均年齡已從光復前的五十五歲,提高到七十六歲,身體硬朗的六十五歲資深人員,必須強制退休嗎?現代醫學對延緩老化的貢獻頗大,老態不再龍鍾,不一定視茫髮蒼,許多人更是人老心不老,活力旺盛,戰鬥力高昂;由於飽經世故,人情練達,全身散發智慧的光芒,一派瀟灑豁達。「老」,在現代醫學的幫助下,變得自在開朗、可愛可敬。
提到「病」,數十年來,社會不斷改變,疾病也在劇變。光復前後的傳染病,例如腦膜炎、天花、傷寒等,已被癌症、心血管疾病等所取代;醫界面臨各種新病毒的挑戰,「病」的面貌與時俱進。生病是一件痛苦的事,唯有經歷病痛的人,才能產生推己及人的同理心,停下腳步,認真思考生命的意義。如何超越身體的痛苦,端視你對人生的體悟有多深。
「死亡」可能是人生最大的恐懼,從古至今,無一人能免,這也是人生唯一的平等,但仍有太多的無解。醫學的進步,只能告訴我們人是怎麼死的,無法說明人為何要死?正如英文中所說的「We only know how we die but we don’t know why we die.」人為何要死?真的有另一個死後世界?前一秒鐘正在急救,下一秒鐘宣告死亡,瞬息萬變下,真有靈魂存在嗎?祂會不會說:為什麼不繼續急救,還是不必要再急救了,或者表示無意見。如果真有靈魂存在,怎可沒有意見?如果死後塵歸塵、土歸土,確定沒有遺留什麼,「It’s nothing.」,那麼人生的意義在哪裡?人一生又在追求什麼?佛教強調有輪迴,基督教義則認為沒有,到底誰對誰錯?
一般人常在自己或至親好友身上體悟「生、老、病、死」的必然與無奈,學醫者能提早看到這四個階段的縮影,應倍加珍惜,平日博覽群籍,培養卓越見解及人文關懷,進而對人生有深度的思索。盡可能在這兩方面有更佳的學養與胸襟,才能用心聆聽病人的聲音。非學醫的朋友,希望及早在每個階段,找出個人的人生價值與意義,形成人生觀、價值觀及宗教觀等,使自己面對未來,有堅定的方向與依靠。
大多數的人在面臨各個關卡時,怨天尤人、慌亂無措,急忙尋求宗教的助力與慰藉,然而是否得到內心真正的平靜,無怨無悔,也不見得。這些無能為力的無奈,如何面對?在窮極醫學之力後,及早培養人生的智慧,追求「身、心、靈」的提升,當能創造豐富的人生及無憾的回顧。